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决定做这个手术实在是迫不得已,我至少下了五年的决心。从年怀孕中痔疮脱出,到坐月子肛裂,再到年生产后患肛乳头瘤,这个病折磨我至少五年。
为什么不做?怕的,记得月子里看痔疮手术的帖子,当即吓出了一身汗,没过一会就开始发烧。“痔”在必得的日子仍在继续,直到今年9月份,常规用药已经止不了痛,早上上一次厕所肛裂的疼痛要持续6个小时之久,走着路眼泪都能掉下来,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。
没有犹豫,做吧!再不做手术,我的小命就要没了。
做手术前,我几乎把知乎上所有关于痔疮的问答翻了个遍,深知术后恢复痛苦、缓慢在所难免,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。可真到做完手术,才明白我那点儿心理建设简直就是豆腐渣工程,不堪一击。
因为是中秋节前一天,七楼的肛肠一科比往日更忙碌一些,热闹程度不亚于菜市场。医生问诊完,随后指检。整个过程中,我的惨叫不绝于耳,温柔呵护了近五年的伤口,此刻要被大夫残酷按压,他必须要找到精准的患病位置。“混合痔+肛裂+肛乳头瘤,全部都有,准备手术。”没想到我人生的第一个大满贯竟然拜屁股所赐。
备皮、灌肠,手术前的常规流程。我见过好些个灌完肠后捂着屁股狂奔到厕所的痔友,也有灌肠力度过猛,奔跑过程中洒下星星点点的,如果他再唱着“我从山中来,带着兰花草”的熟悉旋律,那真像是一辆呼啸而过的洒水车。
肛肠科是一个神奇的地方,即使是陌生人,也可以跨过客套,直奔屎屁尿主题。便血、肛瘘、肛周脓肿、肛裂、混合痔,在这里稀松平常。下午3点,要手术的5、6个病人集中在一起,护士问:都刮毛了吧,灌肠了吧,卧床等待通知。此场景让我一个恍惚,以为是老妈在给我布置任务:去,猪蹄上的毛都刮净了嘛;把肠子洗干净,用淀粉洗啊!一会就要上锅煮……
我们毛也刮了,肠也灌了,马上就准备上锅了,不,上手术台了。
术前战战兢兢,麻药一打躺在手术台上,意识就模糊了,依稀听见主治医生说:好大的痔疮,肛乳头瘤也太大了。过会就听到剪刀“咔嚓咔嚓”的声音,闻到电刀与皮肤接触的烧烤味儿。等我清醒,大概是术后5个小时。麻药只管6个小时,我知道排山倒海的疼痛马上就要来了。
要命的装备
术后的我是怎样的呢?用一个绑扎带固定好纱布(手术后会塞纱布进去,防止伤口长在一起造成肛门狭窄),捆绑的方式类似日本相扑那种,最后在腰间一扎,不影响排泄,拉尿特别方便。最妙的是纱布中间留有一个管,直径不到1公分,长度5公分左右,就这么杵在屁股上,要比一般的吸管硬多了,用来排气。
这套装备一上,再加上手术后屁股火烧火燎,憋涨难忍,总让人有一种导气管不像导气管像是导火索的感觉。点一下,我立马就能窜上天与太阳肩并肩。翻也不敢翻,动也动不了,我从嘤嘤的抽泣转到嚎啕大哭,一是疼痛使然,二是觉得委屈。堂堂一米六五的女汉子在痔疮面前俯首称臣,不甘心啊!我必须要用生娃时的拉玛泽呼吸法才能稍有缓解;或者,用三卷卫生纸垫在屁股下,就像是垒了一个灶台,把屁股架空,给导气管留有足够空间。此刻,不要忘了吃止痛药,它至少不会再让你的眼泪陪你过夜。
第一次排便
术后第三天,有强烈便意。不去拉,肚子不乐意;去拉,屁股不乐意。我左右为难了大概五分钟,最终抱着必死的决心,迈上了去厕所的征程。这六七步路,我想了无数个问题:大便拉不出来咋办?太干咋办?会不会疼死?我这辈子难道就大小便不能自理了?
我战战兢兢地来到马桶边儿,先是感受到一团气体在体内的纠结。它想要出来似乎又找不到门,不停地摸索徘徊,终于,在经历了山路十八弯后,溜了出来。
肚子痛到不行,我半蹲着抱着老张的腰,开始倒吸气、冒冷汗,伴随着“哎呀”“妈呀”“疼死了”“WTF”“*^**((*”,总算完成了痔疮手术后里程碑的一幕,我排便了。
我哆嗦着腿,嘶吼着:“快,快,快,把盆端来,我要坐上去,疼啊!”用纸擦屁股,不存在的。上完大厕直接坐盆里熏洗,缓解疼痛。排便和坐熏洗盆,那简直是一个地狱,一个天堂,我给老张的要求是两者必须要无!缝!对!接!不然排便后伤口的疼痛足以让我飙泪,恨不得死一死。
等我的病友从厕所里出来,我俩眼含热泪对视了几秒,同病相惜,此刻的我们同呼吸共命运,她的痛我全懂!我拖着病体趴在床上,半死不活地挤出几个字:“怎么样,感觉?”“疼到灵~魂~出~窍~”
精辟啊!我的痔友!
委屈的喷嚏
打喷嚏,对于平常人来讲再正常不过了。但对于一个做了痔疮手术的人,那就是酸爽的体验。想痛快打个喷嚏,要先征求屁股的意见。有了打喷嚏的意识,“啊——”的同时屁股就要收缩,这样“嚏——”才能出去。这会儿的我,受到重创的部位不敢轻举妄动,硬生生地把“嚏——”给憋了回去。所以我的喷嚏往往虎头蛇尾,不知道的以为我在动情朗诵:“啊。”“啊。”“啊。”咳嗽亦可参照此条。
肛肠一科的妖冶男人
对,就是那种长约60公分的绵绸裙子,25一条。手术必备,两条最佳,因为你不知道啥时候灌肠啊换药啊就弄脏一条。男人的爱美天性此刻也充分得到了释放。以我作为参照,买的都是黑底子,偶尔有些白条或者圆白点的,低调不怕脏。男病人不一样,我见得最多的都是兰花花、白花花,再点缀一些红啊绿啊的,企图用鲜艳的色泽表达丰富的内心:走路像企鹅怎样,腿上有毛怎样,穿上裙子,我照样美得冒泡。
嗯,我发自内心地喜欢这群有着高昂乐观主义精神,身残志坚的弟弟们、哥哥们、叔叔们和爷爷们。
换药前的颤抖
第一次换药,怕得要死。尤其听到换药室内传来的一声高过一声的哀嚎。最初声音还是压抑的,可能碍于面子,毕竟门外有十几号人等着呢。疼痛不饶人,里面的这位男士终于放飞了自我,以三声高亢而嘹亮的“啊——啊——啊——”结束了换药。我在门外瑟瑟发抖,装作不经意地看了下出来的这位英雄,他眼圈红红的,像是受尽了委屈的小媳妇,偷偷地抹了把眼泪。
轮到我上刑了,我迈着千斤重的腿爬到床上,先是消毒,我闭着眼睛心砰砰跳,随时准备疼痛的袭来。“完了,下来。”“啥,换完了?”“药膏贴上就行了,你的不用塞药棉,下一个病人。”
我走出换药房,如释重负,如获新生。
我还是人类吗?
我做的手术是外剥内扎,还有RPH微创。术后屁股上有七八根线,大夫说一般7天左右掉完,我已经第九天了,肉眼可见只掉了一根。那几天总有便意,但拉得很少,有一天上了五次厕所,每次都一个拇指大,却要经历生娃般的疼痛,我差点抑郁。
大夫说:总是拉不净,灌肠吧!请试着想象一下,一坨便便就在门口,因为伤口肿胀,大门不得不紧闭。当灌肠进去的时候,那种大便与药物所形成的强烈憋涨感,恨不得立刻、马上一泻千里。可伤口却在不断地阻挠你:不要出来,会疼死的!不知道上辈子的我做了什么,这辈子才摊上要做痔疮手术的命!
屁股后面的绳子还在吊着,连续几天多次排便的经历让绳子不断污染,再熏洗味道依然顽强存在。我觉得那会自己已经不是人类了,那个味儿的我就像是一坨行走的大便。
老张的作用
自从手术之后,别说看伤口了,我连挨都不敢挨。所以伤口的样子都交由老公看,剩几根线,伤口还肿吗,有没有好转,都由他传达。有一次我问他,现在伤口什么样子,他说“一道道山来一道道壑”,我听着抖了三抖。
血肉模糊的伤口,随时崩溃的情绪、如临大敌的排便、随叫随到的周全,非老公而不可为。照顾痔疮手术后的患者,一要心理素质过硬,经得起血哧马虎的感官刺激,哭笑随意的精神状况;二要身体素质过硬,跟着病人上厕所,身体要坚强如铁,不然可能忍受不了病号随时因疼痛而放肆的抓挠;还有那淋漓不尽的尿,因为麻醉的作用,大脑有了尿的意识,膀胱却要反应半天。一晚上四五次小解,一次等待1-2分钟,此时的小便就像是要娶过门的新媳妇,没点仪式感能出得了门吗?所以那几天的小便,都要把水龙头打开,有了“哗啦啦”的前奏,尿才羞羞答答肯出来。
(未完待续)